２０１４年第２期 （总第１８０期） 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ｉａ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ＮＯ．２．２０１４ Ｔｏｔａｌ ＮＯ．１８０ 陈祚明批评陆机与潘岳诗之比较 傅宝龙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３５０００７） ［摘要］ 清初诗论家陈祚明在其《采菽堂古诗选》中，选取大量汉魏六朝诗歌，并对其批评。陆机与潘岳 都是西晋并在诗歌史上有着重要影响的诗人，同为“二十四友”。然而，陈祚明对二人诗歌在情感方面的批 评却截然相反，这与他“诗之大旨，惟情与辞”的诗学观点有着莫大的关联，同时了前代诗论家对陆机、 潘岳二人诗歌批评的观点。 ［关键词］ 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陆机、潘岳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７．２２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３—６１２１（２０１４）０２—００５０—０３ 陈祚明是清初著名诗人兼诗论家，其《采菽堂古 诗选》是一部主旨明确、特点鲜明、结构清晰、内容繁 多、范围深广的诗话著作。陈祚明收录了自汉魏至六 朝的大多数诗歌，他的这部著作为清代后来的诗话评 点开辟了广阔的道路。谭献的《复堂日记》称：“阅陈 “情”与“辞”展开对诗歌的评点。他将这两个因素置 于极重要位置，名副其实成为了评点汉魏六朝诗歌的 有力抓手。陈祚明在其《采菽堂古诗选》的《凡例》中 还说道：“其所谓择辞而归雅者，大较以言情为本。”可 见其对诗歌的抒情与语言辞藻的要求极高。 一氏《采菽堂古诗选》，气体博大，以情辞为识志，所见既 正，说谊多人深微。”朱自清先生在《诗文评的发展》一 文中也提到：“陈祚明的《古诗选》，对人选作家依次批 评，以情与辞为主，很多精到的意思ｏ＇Ｅ１］可见陈祚明 、陈祚明眼中的陆机诗歌 陈祚明在批评诗歌时十分重视“情”这一因素，这 就从根本上抓住了诗歌的本质。西晋诗歌的“尚情” 是有别于魏晋时期其他诗歌的一个重要方面。陈祚 明在《采菽堂古诗选》中提到陆机的诗歌：“造情既浅， 的《采菽堂古诗选》早已为学界所熟知，并肯定其在诗 话评点方面的价值。 抒响不高”。ｌ＿５ｌ】２”而在评论潘岳诗歌时说：“安仁情深 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如侧折，旁写曲诉，刺剌 不能自休”。【５］３。 从此番话语即可看出他对二者诗歌 评论“不及情”与“过情”的基本观点。现将陈祚明对 陆机、潘岳二人诗歌的部分批评罗列如下（见下表）： 陆机 潘岳 陆机与潘岳同为“二十四友”，历代诗论家对二人 的批评与接受不绝于耳。钟嵘《诗品》：“余常言陆才 如海，潘才如江。”［２］８。钟嵘在其《诗品序》中称陆机为 “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ｏ）９１２３７５《世说新语・文学》： “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３］” 刘勰 《文心雕龙・明诗》云：“晋世群才，稍人轻绮。张潘左 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 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４］６ 此类批评不胜枚 举。陈祚明在《采菽堂古诗选》中不仅选了陆、潘二人 的诗，而且对其进行细致人微的批评：“安仁过情，士 述情非不切，而未能低徊。 结杳然情深。《金古集作诗》 《于承明作与弟龙》 指途二句，情切语苍。《赠弟 独喜其情真语迫，能故作婉笔， 士龙》 意极佳。《在怀县作二首》 此情亦真，然并平直无致《答 情至凄惨……千古悼亡至情。 张士然》 《悼亡诗三首》 衡不及情；安仁天真，士衡准古法ｏ￣＇Ｅ５３３３２然而陈祚明 最终得出结论：“安仁有诗，而士衡无诗。”［５］３。。 在两位诗人所处时代，他们都是杰出诗人，为什 么陈祚明会认为一人过情，一人不及情呢？这与陈祚 淡淡情真。《为陆思远妇作》 述感淋漓。婉转流畅，以尽其 悲痛。《悼亡诗三首》其二 亡诗三首》其三 通首情非不真，述叙平平耳。 造情既至，转展愈曲愈悲。《悼 《赴洛二首》 语苍……欠自然。《拟东城一 情真，语自警。《哀诗》 何高》 明的诗学主张有着极大关系。因为他在《采菽堂古诗 选》中提出：“诗之大旨，惟情与辞。，９１５１１其主要是围绕 由表中可知，陈祚明认为陆机诗歌“情切”、“情 真”，但这并不能推翻陈祚明对其诗歌“不及情”的 ［收穑ＦＩ期］２０１３－１２—１１ ［作者简介］傅宝龙（１９８８一），男，山东平度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诗文研究。 一５０— ２０１４年第２期 （总第１８０期） 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ｎｊｉａ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ＮＯ．２．２Ｏ１４ Ｔｏｔａ１ ＮＯ．ｉ８０ 论断。诗歌中的“情”不是孤立存在，而与其他因素 相互影响，共同存在的。 景物之伤情，别后思念之难堪，怀归无日之慨 叹”［ ＿ｊ２趴等等，可谓情真有余，但叙述之法不足。诗 歌向来以抒情为主，无情不诗，值得注意的是，很多 流传千古的诗歌中，一些字、词、意象等并不是以常 见状态出现的。如果诗歌中的意象或事件以某一 在《于承明作与弟龙》一诗中，陈祚明认为情感 真切，但这种情感未能以一种合适的方式表现出 来，即“未能低徊”。《陆士衡文集校注》提到：“诗写 别时之难堪，别情之依依，别后之酸楚。”［。］３１ 此诗 确是陆机入洛之后写给其弟陆云的，道出自己欲归 不能的悲伤之情，凄侧动人。清人何焯《义门读书 种逻辑顺序铺展开来，难免陷于“平铺直叙”、“述叙 平平”之境地。 不难看出，陈祚明在批评陆机诗歌中有肯定之 记》卷四十六中评道：“‘永安有昨轨’二句，极淡极 悲。”在这点上，陈祚明并没有否定他，而是在表情 达意方式上提出了自己观点。“低徊”二字在《采菽 堂古诗选》中频频出现，如“其诗低徊反复，有怀不 吐如此”、“别绪低徊”。故笔者认为，该词应为“回 环往复”、“萦绕回荡”之意。而在《于承明作与弟 龙》中，诗歌的情感平直地铺陈开来，缺少了这种 “萦绕回荡”、“一唱三叹”之感。 陈祚明批评陆机诗歌时提出另一个弊端，即 “语苍”，这个因素也影响到陆机诗歌情感的抒发。 《赠弟士龙》中，陈祚明认为“居情育”三字较为生 硬，缺少活力与情感的表现力，所以造成了“语苍” 的特点。而在拟古诗《拟东城一何高》中，陈祚明同 样提出了“语苍”的观点。“零露弥天坠，蕙叶凭林 衰”此句化用屈原《离骚》中的“朝饮木兰之坠露 兮”，却显苍白而无创新。而之后的“欠自然”原因 也出于此。这里有个连环逻辑，即诗歌语言“欠自 然”必然引起“语苍”现象，最后影响到感情抒发。 笔者认为，并不是陆机的诗歌不真、不切，而是在语 言使用、典故化用等方面的瑕疵影响了诗歌最终的 表达效果。 其次，陈祚明肯定陆机诗歌饱含真情的特点， 同时也指出其诗歌有“叙述平直”之弊。陈祚明在 其《采菽堂古诗选・凡例》中提到，“夫文上下相承， 首尾相应，即有所振宕纵横”。在《答张士然》诗中， 作者平铺直叙，叙写了自己身在秘阁、处理文案、从 驾出游、祭祀天地等一系列事件，之后见景抒情，但 诗中缺乏波澜和曲折往复之感，故陈祚明论其诗歌 “平直无致”。同样的评点出现在《赴洛二首》中。 这首诗是陆机出任太子洗马时所作，写了“迫于王 命之无奈，离别场景之惨恻，回望故乡之眷念，行途 辞，但也颇有微辞。而陈祚明对潘岳的评价则呈现 出另一番景象。 二、陈祚明评点潘岳诗歌 潘岳被陈祚明冠以“情深之子”的美称，陈祚明 在评点潘岳诗歌时，注重考查其诗歌的感情，并予 以极高评价。无独有偶，在评潘岳诗歌时，陈祚明 也用了 隋真”二字，但此时的“情真”恰与陈祚明对 诗歌的个人喜好相投，所以并无微辞。 《在怀县作二首》写于初任怀县县令诗所作，潘 岳郁郁不得志，情致深沉，牢骚颇深。诗中描写的 景致明丽、生动，却不能隐藏诗中所传达的感情。 “徒怀越鸟志，眷恋想南枝”，这里他故作“婉笔”， 将“越鸟”比作自己，写出自己想担任与自己才能相 匹配的职务而不得的沉郁之感，情感真切且无平直 之病，受到陈祚明“意极佳”的好评。 值得指出的是潘岳《悼亡诗三首》，他是中国古 代悼亡诗第一人，陈祚明给他的评价不低，称其为 “千古悼亡至情”。《悼亡诗・其一》作于其妻子葬 毕，“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人已逝物还在，难 免触物伤怀，诗中满溢对妻子的哀思，深沉委婉。 而且诗中选取了大量生活中的意象，如“帏屏”、“翰 墨”、“流芳”等，倍增哀恻之感。陈祚明“凄惨”二字 一语中的。其次，陈祚明留意写潘岳在写作技巧上 的用意，“婉转流畅”，．诗中虽无一字写其思念、哀悼 妻子，而是极力述写室外景色，“凉风”、“岁寒”、“悲 风”等字句皆流露对妻的想念及自己独处一室的孤 独。 《悼亡诗・其二ｊ》中使用了顶真的写作方法，陈 祚明称其为“促节回换处，正见繁会之情”，“岂日无 重纩，谁与同岁寒。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展 转眄枕席，长簟竟床空。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 ～．５］一 ２０１４年第２期 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 Ｎｏ．２。２Ｏ１４ （总第１８０期）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ｎｊｉａ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Ｔｏｔａｌ Ｎｏ．１８Ｏ “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 评点，正好呼应了他所说：“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 起”。这里“岁寒——岁寒”、“床空——床空”、“沾 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述，刺刺不能自 胸——沾胸”，这样的句式安排使得诗歌情感缠绵， 休。”［５３驺 余音缭绕。整首诗的情感倾泻而出，酣畅淋漓，达 两位诗人在六朝诗坛上的地位极为重要，陈祚 到“尽其悲痛”的效果。在《悼亡诗・其三》中，陈祚 明用两种完全相反的观点分析二者诗歌，对于陆 明提出了第三种作诗技巧：“造情既至，转展愈曲愈 机，陈祚明以“不及情”的论断将其“诗缘情”的创作 悲”。陈祚明的评点中包涵了三层含义：第一层为 主张全然；而评点潘岳诗时，陈祚明侧重于其 诗中悼亡的悲哀之情无以复加；第二层是诗人流连 悼亡诗的批评，肯定了其用“情”至深，对后世的影 徘徊之情缠绵曲折，如“奈何”、“谁知”、“悲怀”、“徘 响之大。 徊”等词语无不体现出诗人内心不定，茫然失措的 ［参考文献］ 感情。且诗中地点变化极快，将景物描写、情感的 Ｅｌｉ朱自清．朱自清全集ＥＭ］．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１９８８． 抒发融为一体，纵贯全诗；第三层则强调诗中用意 Ｅ２］曹旭．诗品笺注［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０９． 曲折。“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陈祚明认为此 ［３］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３． Ｅ４３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６． 旬用意更曲，临行之意渐浓，但主要还是归功于抒 １－５３陈柞明．采菽堂古诗选［Ｍ］．李金松，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情方式之曲，似乎路有尽头，而内心悲伤无边无际， 社，２００８． 可谓神来之笔。这三首诗都是潘岳写给妻子的悼 ［６］刘运好．陆士衡文集校注［Ｍ］．南京：风凰出版社，２００７． 亡诗，陈祚明从三种不同艺术手法和创作方法进行 ［责任编辑］李献英 Ａ ｃｏｎｔｒａｓｔ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Ｃｏｍｍｅｎｔ Ｏｉｌ Ｌｕ Ｊｔｓ Ｐｏｅｎ￣ａｎｄ Ｐａｎ Ｙｕｅ＇ｓ ｂｙ Ｃｈｅｒｔ Ｚｕｏ－ｍｉｎｇ ＦＵ Ｂａｏ—ｌｏｎｇ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Ｆｕｊｉａ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Ｆｕｚｈｏｕ３５０００７，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Ｉｎ ｐｏｅｍ ｃｏｍｍｅｎｔａｔｏｒ Ｃｈｅｎ Ｚｕｏｍｉｎｇ’Ｓ ｃｏｍｐｉｌａｔｉｏｎ Ｔｈｅ Ｓｅｌｅｃｔｉｖｅ Ａｎｃｉｅｎｔ Ｐｏｅｍｓ Ｗｒｉｔｔｅｎ ｉｎ ｔｈｅ Ｃａｉ Ｓｈｕ Ｈｏｕｓｅ，ｈｅ ｓｅｌｅｃｔｅｄ ａ ｌａｒｇｅ ｎｕｍｂｅｒ ｏｆ ｐｏｅｍｓ ｆｒｏｍ Ｈａｎ．Ｗｅｉ ａｎｄ Ｓｉｘ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ａｎｄ ｈａｄ ｃｏｍｍｅｎｔ ｏｎ ｔｈｅｍ．Ａｓ ｍｅｍｂｅｒｓ ｏｆ ｔｈｅ“Ｔｗｅｎｔｙ－ ｆｏｕｒ Ｆｒｉｅｎｄｓ”，ｂｏｔｈ Ｌｕ ｊｉ ａｎｄ Ｐａｎ Ｙｕｅ ｗｅｒｅ ｐｒｅｓｔｉｇｉｏｕｓ ｐｏｅｔｓ ｉｎ ｔｈｅ Ｔｓｉｎ Ｄｙｎａｓｔｙ．Ｈｏｗｅｖｅｒ，ｔｈｅ ｃｏｍｍｅｎｔ ｆｒｏｍ Ｃｈｅｎ Ｚｕｏｍｉｎｇ ｏｎ ｔｈｅｉｒ ｐｏｅｍｓ ｉｎ ｔｈｅ ａｓｐｅｃｔ ｏｆ ｅｍｏｔｉｏｎｓ ｗａｓ ｄｒａｍａｔｉｃａｌｌｙ ｏｐｐｏｓｉｔｅ．Ｔｈｅ ｒｅａｓｏｎ ｈａｓ ｔＯ ｄｏ ｗｉｔｈ Ｃｈｅｎ Ｚｕｏｍｉｎｇ’Ｓ ｐｏ— ｅｔｉｃ ｖｉｅｗ－－“ｔｈｅ ｅｓｓｅｎｃｅ ｏｆ ａ ｐｏｅｍ ｓｈｏｕｌｄ ｏｎｌｙ ｂｅ ｔｈｅ ｅｍｏ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ｔｈｅ ｄｉｃｔｉｏｎ”．Ｃｈｅｎ’Ｓ ｃｏｍｍｅｎｔ ａｔ ｔｈｅ ｓａｍｅ ｔｉｍｅ ｂｒｏｕｇｈｔ ｎｅｗ ｉｄｅａｓ ａｂｏｕｔ ｃｒｉｔｉｃｉｓｍ ｏｆ Ｐａｎ’Ｓ ａｎｄ Ｙｕｅ’ｓ ｐｏｅｍｓ ｃｏｍｐａｒｅｄ ｔｏ ｔｈｅ ｐｒｅｖｉｏｕｓ ｐｏｅｔ ｃｏｍｍｅｎｔａｔｏｒｓ．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Ｃｈｅｎ Ｚｕｏｍｉｎｇ；Ｔｈｅ Ｓｅｌｅｃｔｉｖｅ Ａｎｃｉｅｎｔ Ｐｏｅｍｓ Ｗｒｉｔｔｅｎ ｉｎ ｔｈｅ Ｃａｉ Ｓｈｕ Ｈｏｕｓｅ；Ｌｕ Ｊｉ ａｎｄ Ｐａｎ Ｙｕｅ ５２—
